“阿霁?!”
宋葭葭连忙快步走过去,蓦然看向那声源地的所在之处。
宋葭葭现下好歹是个金丹,尽管屋子里一片漆黑,夜视能力比起寻常普通人大大提升,她凝神细看,勉强看到屋子的墙角窝着个蠕动的生物。
但那角落之中蜷缩成一团的黑影,却在听到了宋葭葭的脚步声之后,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,以宋葭葭难以意料的速度,跌跌撞撞地从窗帘飞扑了出去。
宋葭葭目瞪口呆,连忙也追赶几步跑到了窗前,窗前却空无人影,只有被晚风吹过的树枝抖擞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窗边遗漏着几瓣青色的莲瓣,宋葭葭心头一个咯噔,连忙捡起来,月光给青莲花瓣镀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辉芒,一寸一厘的青色仿佛有着生命那般缓缓流淌,晕出淡淡的荧光。
宋葭葭便是把脑袋削下来,也敢肯定刚才那慌张逃走的人就是连霁。
这是第一次,连霁像是看见了什么恶鬼那般,如同逃离致命的瘟疫那般逃开她。
宋葭葭胸口下意识地传来一阵闷窒。
但她很快意识到连霁如此反常,肯定是那药物的原因。
自己这个蠢货竟然不慎拿错了茶壶,让连霁毫无防备地喝下了加了料的茶壶,身中情毒。
连霁肯定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,是不是连霁不想伤害自己……所以才会用尽自己身上最后的力量,跌跌撞撞地逃走?
宋葭葭心底动容,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感遍布全身,但很快宋葭葭却又觉得欲哭无泪。
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任务怎么办?
任务刻不容缓,可如果不管不顾中了情毒的连霁,让连霁在外面一个人乱窜,同样是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情。
且不说连霁若是被散落的兽潮所伤,万一祂无法控制自己,忍不住将其他女人给……
宋葭葭心头一跳。
别的女子一定不想发生这种被强迫的事情。
连霁也不想。
宋葭葭更是不想。
所以她一定要快些阻止!
宋葭葭登时把那还未完成的任务丢在了九霄云外,连忙循着连霁散落的莲瓣追去。
宋葭葭这个学术不精的金丹,操着不熟稔的术法飞天遁地,顺着连霁留下的踪迹离开了城主府。
但宋葭葭刚前脚赶到外面,便眼睁睁地看着连霁摇摇晃晃地飞出了城墙之外。
宋葭葭心头顿时提起了一口气。
这可如何是好?
就她那个三脚猫功夫,御风之术能飞过院墙容易,飞跃几十丈高的城墙,却是千难万险。
城主府就坐落在陵凌州城墙根下,虽然城主府离着城墙大门有一段距离,却有侧门可以通行,但如今城外兽潮危险,侧门早已被堵死了。
如果大费周章地赶去正门,先不说出城手续麻烦,恐怕连霁早就没影了。
宋葭葭不敢再纠结,正准
燃蝉备快马加鞭地赶去正门。
忽然一只十分敏捷的黑影,从宋葭葭的脚边蹿过,钻进半人高的草丛之中,登时没了踪影。
宋葭葭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定睛一看,才发现是只胆大包天的灰耗子。
耗子还好,幸好不是蟑螂。
宋葭葭抚了抚自己的胸口,顺着耗子移动的目光,却忽然一亮。
那城墙根下竟然有个狗洞,只不过被半人高的杂草掩埋着,若不是这只大肥耗子窜过去压低了草根,致使那狗洞半遮半掩的露出了,宋葭葭还真没瞅见。
宋葭葭心底一喜,不顾什么世家贵女的矜持,三七二十一地干脆利落地蹲下身子,提起厚重的裙摆,埋着脑袋钻过去。
正爬狗洞爬得十分欢畅的宋葭葭,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。
她的手掌撑着粗糙的地面,娇皮嫩肉被细碎的石子划伤,清丽的脸庞也被狗洞弄得满是泥土灰尘。
这些倒不算什么,而最严峻问题的是,她被卡在了狗洞的深处。
宋葭葭的衣服穿得太多层,而这个狗洞的深处又过于狭小,肉眼观察外面明明显得很是宽敞,却看不出来狗洞深处会越变越窄。
直到当葭葭整个身子都钻进去之后,才发觉这个狗洞逼仄狭小得仅能容纳小孩子通过。
宋葭葭的身子被死死地卡在了狗洞里,进退不得。
过于逼仄狭小的狗洞,让宋葭葭连掏出乾坤袋的法器都十分困难。
好不容易宋葭葭的手指碰到了乾坤袋,宋葭葭却又忍不住犹豫了一下。
法器的伤害力不容小觑,她若是不小心把整个城墙都炸开了,那恐怕会引来无数修士的注意。
不过现如今……阿霁他……
算了,管不了这么多了。
宋葭葭咬了咬后槽牙,手指伸进乾坤袋,正要动作艰难地掏出法器。
身前的石块像是受不了宋葭葭身躯倚靠的重量,猛然坍塌,狭小的空间稍微宽松了不少。
四周烟尘四起,宋葭葭只觉得自己一呼一吸整个喉咙眼里全都是泥土,现下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。
宋葭葭灰头土脸地爬出狗洞,一边咳嗽着一边寻找着连霁的踪影。
城墙之外全都是黑压压的兽潮和修士,修士不断发出的术法犹如炫目的焰火那般在夜空之中不断迸发,妖兽也不甘示弱,喉咙里吐出各种妖力而成的攻击,双方的冲击波照亮了半边天空,映照得犹如白昼。
宋葭葭不想被妖兽盯上缠斗,连忙躲进一丛灌林之中,
比起刚才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的战场,宋葭葭现下躲在较为稳妥的环境,这才有空扒拉着灌丛,小心翼翼地寻觅着连霁的踪迹。
宋葭葭的目光不断扫视着眼前的战场,只觉得舌尖发苦。
太多的妖兽和修士缠斗在了一起,在黑夜之中犹如涌动的浪潮,战斗的场面过于混乱,想要找一个人不若说是大海捞针,难如登天。
忽然宋葭葭眼
燃蝉睛一亮,几瓣流光溢彩的青色莲瓣随风飘来。
宋葭葭面带狂喜,顺着莲瓣的方向望过去,果然看见远处有一个蜷缩在灌林之中的黑影。
宋葭葭惊喜地站起来,还没能追近,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影踉踉跄跄地往黑暗之中走去,一瘸一拐的走姿甚是艰难,一副歪歪扭扭就要跌倒混滚的模样。
宋葭葭心底担忧,不管不顾地连忙追上去。
刚穿过一道浓密的灌林,忽然横斜蹿里一只妖兽,它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人气,立即张开血盆大口,龇牙咧嘴地就要扑过来。
一头犹如小汽车般大小的妖兽,突然四肢并用地飞扑过来。
宋葭葭被吓得魂飞魄散,那妖兽却不知道怎么回事,后肢竟猛然一个打滑滚落在地,给了宋葭葭一个缓冲的时机。
宋葭葭连忙趁此机会掏出乾坤袋里的法器,对准那妖兽的脑袋狠狠地来了一击,绚烂的光芒直接爆头。
那妖兽的脑袋咕噜噜地滚过来,双睛圆睁,尖利的獠牙满是黏腻的涎水。
宋葭葭死里逃生,抖得如同筛子一样。
宋葭葭不敢发呆,连忙又掏出一个法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,双手同时握了两件法器,摆出双枪老太婆的造型,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加油。
“不要怕,你是双枪老太婆,威猛无敌,哪里不会点哪里。”
宋葭葭再次抬起头,懦弱退缩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。
此时身处漆黑的野外,周围遍布着危险的妖兽,宋葭葭心底虽然害怕,但却更担忧连霁的危险。
桂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厚重的乌云钻了出来,淌落一地清亮的月光。
宋葭葭仿佛受到了鼓舞,安心了不少,连忙迈着步子循着青莲花瓣走向幽林深处。
而在宋葭葭每走多远之后,临近的无数只妖兽耸着鼻子,嗅着地面残余的人气,忍不住聚集而来,妖兽们浑身发出弑杀的暴躁气息,正准备循着宋葭葭留下的气息包抄追来,却被无数枝在夜色之中蠕动的藤蔓缠住四肢包裹成了厚茧,妖兽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,就被飞快地拖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之中。
*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宋葭葭走走停停,顺着遗落的青莲花瓣,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河边的野芦苇荡之中。
芦苇随着晚风飘荡,宋葭葭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,凝神侧耳倾听,终于捕捉到了一些微弱的动静。
宋葭葭忙不迭跑过去,只见那芦苇荡深处影影绰绰地蜷缩着一个人影,看不清面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。
终于找到连霁了!
此时此刻经历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到这里的宋葭葭,发髻散乱,浑身都是泥土和血迹,看得出来她是经历重重困难才来到这里。
但宋葭葭一见到连霁,便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些苦难磨砺都算不得什么,心底漫出无法言说的欢欣和满足,仿佛只有连霁在,她才有了安心感。
披荆斩棘,为你而来。
“阿霁?
燃蝉”
那人身躯微颤,却不肯抬头,也不愿站起来,就那么蜷缩地躲在芦苇荡里,仿佛想要一个人孤苦无依地躲在这里,偷偷地扛过药力。
宋葭葭心尖泛起一阵酸涩苦楚,快步走过去,在连霁身边蹲下。
难得见风光霁月的连霁,竟如此狼狈的一副模样。
连霁的发丝缭乱错落,几乎快遮挡住祂的脸颊,只露出一个堆琼砌玉的白皙下颌。
连霁的衣衫散乱,要掉不掉,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,春光大泄。
“阿霁,你好些了吗?”
宋葭葭心虚又自责,呐呐地小声问。
“葭葭……”
连霁艰难地抬头,沉沉如墨一般的发丝随之倾泻,露出祂眼眶微红的双眸,一双含情眸蒙了层水雾,轻咬着朱唇,一副隐忍痛苦的模样。
宋葭葭慌张得手足无措,无法应对:“阿霁,要不我拖你下去泡河水?说不定,浸一会凉水会好些的……”
“没有用的。”连霁垂着眼睫,看不清表情低低地说,声音喑哑。
宋葭葭这才发觉连霁的长发末端湿漉漉的,衣衫也泅开深色的水渍,想必是祂已经尝试过了。
宋葭葭转了转眼珠子,硬着头皮小声问。
“那不然用手?你放心,我左眼放哨右眼站岗,啊不是,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守着,啊不是,不是,你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我去远处给你守着,你自己试试……”
连霁发出一声闷哼,侧过身子,无助地蜷缩成一团。
连霁死死地咬着薄唇,紧闭的嘴角却不时溢出几声破碎的吟呻,让宋葭葭心头一颤。
宋葭葭忽然想起来那个掌柜的给她炫耀:“这可是上好的烈性春/药,无色无味,如果不是男女合欢,轻易无法纾解。”
那原剧情中的云听白发现原身给他下药之后无比愤怒,将原身赶走之后是怎么解决的?
要不……现在回去去问问云听白?……
宋葭葭立即否决了这个无比荒谬的念头。
正当宋葭葭胡思乱想之时,却忽然感到脚踝一重。
宋葭葭惊愕地瞪大眼睛,连霁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,正仰头看着她。
从宋葭葭这个视角,正好能从看到连霁松松垮垮的衣衫之中望见大好的春光。
连霁的长发委地,眼尾氤氲着一簇桃瓣似的浅粉,微晕红潮染着脸颊,如同春桃吐蕊,靡丽殊艳,犹如深夜诱惑人心的精怪,将水手拖入死亡深渊的塞壬海妖。
连霁的呼吸急促,喉结剧烈地滚动着,发出几声闷哼,祂微微蹙着双眉,朱唇无助地张开,唇角残遗着祂刚才紧咬嘴唇留下的血痕,显得十分诱惑艳靡。
而连霁的眸子蒙着层水雾,鸦羽般的睫毛轻颤,被泪水润湿黏腻攒成一捋捋的,像是一把把小扇子,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样,更是显得眼角坠着的那颗泪痣蛊惑人心。不知何时变了颜色的一双碧眸,蔚然清殊,犹如灼灼青山,又似碧浪荡开缱绻旖旎的细碎波
燃蝉光(touwz)?(com),杳杳星河摇曳?()『来[头文@字小说]@看最新章节@完整章节』(touwz)?(com),仿佛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连霁的眼里荡开。
宋葭葭有些恍惚,不合时宜地蓦然想起最初与连霁相见的模样。
那个刚入尘世,清冷孤僻的大师姐,满脸淬着冷霜寒川,高高在上的眼神完全忽视过宋葭葭看向远处,犹如九天谪仙一般那么无情无爱。
宋葭葭和连霁比起来,犹如云泥之差。
好像宋葭葭多看一眼连霁,都是对祂的亵渎。
而现下连霁从前的岑寂冷隽,与祂如今的妩媚姌袅交织杂糅在了一起,攒成令人沦陷的嗔痴欲念。
连霁的声音近乎哀求。
“葭葭,可怜可怜我,帮帮我好不好?”
宋葭葭沉默了许久。
这是她闯出来的祸事,本该由她负责。
可她是即将离开的人,怎么还能与这个世界的人纠缠不清,发生这样的胶葛?
正在宋葭葭纠结迟疑之时,连霁绝望地冷笑一声,缓缓起身。
“葭葭……我就这么不堪,这么令你厌恶?我百般祈求,你竟然连碰都不愿意碰我……”
连霁的声音透着倦怠和失望。
“既然我待在这里也不过是碍眼,那我走。”
“现在?!”宋葭葭失声道:“你如今这副模样,能去哪里?你若是神志不清地出了什么事情,那可怎么——”
宋葭葭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听到连霁用这般冷漠的声音和她说话。
“那也不关你的事。”
眼看着连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没走几步就摇摇晃晃地似要跌倒,宋葭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反手扣住了连霁的手腕。
连霁的瞳孔一缩,表情震惊地回头,话还未说出口,宋葭葭已然倾身而上,将连霁压到了身后的芦苇丛中。
芦花满蹊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!
(touwz)?(com)